乌海工业镜头 专访丨《乌海》导演周子陽:尽可能做出人的复杂性和多面相

小编 2024-10-10 新闻资讯 23 0

专访丨《乌海》导演周子陽:尽可能做出人的复杂性和多面相

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

10月29日上映的影片《乌海》,是导演周子陽继《老兽》之后的第二部长片。影片入围了第68届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主竞赛,并获得费比西影评人奖。

电影从黄轩饰演的杨华欠债开始进入,这场债务关系中牵涉到城市发展进程,以及对人的自尊、价值、良心的拷问。追债的日日紧逼,欠债的道德绑架,家人的鄙夷蔑视,妻子的疏离背叛,事业陷于瓶颈,交友遇人不淑,镜头在记录这些崩坏的过程中敏感捕捉着人复杂的情感变化。

《乌海》剧照,主演杨子姗和黄轩

《乌海》的故事里包含了一个家庭积年累月里深藏的沉疴,以及社会高速发展下人心猝不及防变异的新疾,但集中在短暂三天之内齐齐发作,强烈的外在戏剧冲突和人心的内在张力共同发力,搅碎了一个人原本看似平静美满的生活。

相比《老兽》,《乌海》的卡司和制作水准上都有了全面的升级,气质上有些不同,又有一脉相承之处。两个男主角都很大程度上的不讨喜,又真实得令人服气。周子陽喜欢观察那些在关系里处于矛盾中心的人,处于弱势的一方,个体尊严被碾压后,如何去消化这种复杂的处境?善良人性深处,也有幽微暴烈的火种。如片中黄轩饰演的杨华,越努力挣脱,陷得越深,几乎毁掉家人的生活。

《乌海》剧照

有人说这是今年“关于两性关系最生猛的国产片”,有人说它“扒开现代婚姻家庭的外壳,直击婚姻痛点”,还有评价说,“没有一对夫妻能平静看完。”

写剧本时,周子陽身边有6对朋友相继离婚,电影中很多细节便来源于此。至于另一条线索中的网络借贷及其派生的种种,出生成长于鄂尔多斯的周子陽,见到过金钱欲望的极速膨胀和泡沫破灭,并且自己也有过一段时间挣扎在生存与生活之间。在还没有正式成为一个电影导演之前,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借了二三十个网络贷,只能每天拼命写剧本。前些年电影市场还算得上火热,《老兽》在金马提名的第二天,就有人带着其他项目去找周子陽。蛰伏十年才拍上电影,周子陽不想浪费每一次机会,但对于当下的他,未来想成为怎样的导演,那个答案已经越来越清晰。

导演周子陽

【对话】

典型的“中国式吵架”和婚姻中的弱势方

澎湃新闻:电影里有一场很精彩的吵架戏,怎么样达成了现在这样一种处理方式,和演员商量的过程中大家贡献了怎样的生命经验?

周子陽 :技术层面来说,首先我在前期的时候就思考,这是一个长镜头,想不打破演员的表演,让演员的表演以更大化、更最具张力的形式呈现出来。那么技术上我们要完成我这个目标,完成我这个想法,就要各个部门来配合设计调度。

表演层面上来讲,这场戏里面,人物关系情境和内心活动都是在不断翻转的。比如说杨子姗演那个人物,一开始是准备要给老公说她怀孕的事情,在这个状态里意外发现老公手机里的信息,产生极大的误解,同时又被老公发现了她的秘密,并且成为被误解的对象。她的心理的巨大转变,演员要完成从期许到崩溃的巨大转变过程,同时又是一个激烈情绪的吵架戏,有大量的台词要带出一些人物的生活信息,其实是非常难的。

我记得当时我们三个在房间里面交流了差不多五六个小时,深入地探讨中国人的吵架特点是什么,也探讨我们个人的情感经历,或者我们身边人的情感经验,尤其夫妻之间,在极端的时候如何面对这些事。

《乌海》片场照

澎湃新闻 :所以中国人的吵架在你看来是怎么样的?

周子陽 :我们说我们要拍出属于中国人的吵架戏,它的特点是不那么理性,不是你一句我一句就事论事,是到情绪上头的时候,你说你的,我说我的,然后两个一起顶在那,挖对方最痛的地方。还有尤其爱说对方父母的过错,以及吵着吵着就翻旧账,把前几年的问题一起拿出来说,车轱辘似地往前倒。这些都是中国人的吵架特点。所以我们总结出来大家都觉得很有共鸣,就决定说一定要拍出这样的一场吵架戏。基本大的问题就聊到这儿,然后就开始拍。

澎湃新闻 :这里还有一个表演风格的问题。这些年大家对文艺片表演有一个印象,好像都更偏向于收着,这种非常外放的需要持续性爆发力的表演,怎么去把握?毕竟很多时候演得过于直白很容易就让观众觉得“像电视剧”。

周子陽 :我觉得,电影语言和电视剧完全是不同的语言,不是以内敛或者外放在区分。我很早就想好,它是在说一个冲突事件发生前的72小时,选取的就是一个极端的事件下这几天,身处其中的人就不是平静的,是愤怒、极大的焦躁和焦灼。这个时候它必然不是内敛的,它是一种发泄。前几天有一个朋友看了电影,他是学佛的,说你这个电影实际上讲的就是“贪嗔痴”。所以确实它不是一个缓慢的状态性的东西。这种表演方式和整个的故事人物是一体的。

澎湃新闻 :很多人说,这部电影剖开了现代婚姻家庭非常现实和不堪的一面,你自己对婚姻有怎样的观察?

周子陽 :我觉得,婚姻里边最重要的,实际上是沟通、包容和理解,但是大多数人,尤其当下,独生子女这一代,习惯在感情里参照和长辈的交流模式。父母基本都是宽容的,他们(子女)缺少同龄人之间亲密相处的经验,习惯于被宽容,所以遇到冲突比较难让步,容易走向一个极端。同时,社会经济在不断变好,一些影视作品对于感情的描绘,给年轻人带来很多对爱情和婚姻过于美好的想象。但实际上,很多认知是不够真实的。真实的婚姻是贴地的,伴随着每天切实、重复的生活,和很多杂事。包括我在对自己婚姻的观察里也觉得,最需要的是人的善意和宽容,如果你没有这个,无数的事情都可以让人走向崩溃。

澎湃新闻 :近年来,我们看到一些对婚姻关系反思的电影,好像女性视角的作品会多一些,对这个话题,男性视角里想要提供哪些探讨的空间?

周子陽 :我做电影的时候,会在一个故事里着重去想,主角是谁。

比如说做《老兽》的时候,最原始听说的事情是,孩子绑架了他的父亲,那么我觉得,这个父亲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受到损害的,同时是家中权威的一个矛盾综合体,这非常让我着迷。我当然也可以让孩子做主角,但父亲让我觉得更有意思。

《乌海》也是一样。我最早听到的的一个故事,也是这两个家庭之间,这两个夫妻之间关系都不错,但是家庭地位悬殊很大,男的是弱势的一方,女的是整个家庭经济的支柱,男的就在这个关系里越来越觉得不堪,最后愤怒之下做的一个极端的行为。从这个最原始的版本里,男性是一个弱势的状态,我的故事是从这里开始的。如果女性是弱势状态的话,我可能关注女性心理在这个事件里边的变化,所以我的出发点从来不是男性或者女性。

澎湃新闻 :除了婚姻里的问题,《乌海》延续了《老兽》对社会性问题的观察和展现,比如当代人很不健康的债务问题。好像两部电影里的社会问题都是由于经济过于快速的增长带来的,你自己对此有哪些体会?

周子陽 :因为我老家在鄂尔多斯,那些年的变化对我可能触动很大,身边人贫富差距在短时间内被迅速拉开,性情变化也反映到人性里各种之前不曾察觉的部分。尊严、欲望这些东西,作用在人身上,产生各种变化。到经济平缓了之后,一切又变得平和,暴富过的、践踏过别人尊严的人,又回到大众生活中,变得跟大家没什么两样。物欲之下,人的欲望是无限的,人就会走向极端。

另外,社会总是会把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和他的经济能力挂钩,同样的事情,如果这个人是有钱的,似乎就能得到另眼相待。把钱作为判断一个人和事的核心标准,不太关注情感、道德和情谊。物欲横流的世界下,人的精神的匮乏和价值观的单一,把看待很多事情的标准扁平化,又会带来层出不穷的社会问题。只要创作者要保持敏锐,即使不用刻意观察,你也能捕捉到这些细腻的变化和情绪。

好的表演,是剧本构建和演员自身经验的融合

澎湃新闻:电影在圣塞电影节首映的时候,就有人觉得,黄轩能拿个最佳男主。后来是在香港国际电影节拿了。你对调动演员有怎样的心得?涂们、黄轩在你的电影里都拿到表演奖。更多时候,我们看到青年导演会更在意自己的镜头语言而忽视表演。

周子陽 :首先我有一个认知,是一开始就意识到表演是非常重要的。其他也很重要,但是如果表演上没有什么张力,甚至有明显的短板,就会导致整个电影都假的感觉。

其次,我觉得我自己认为最好的表演,大约应该是50%是剧本里边的人物,50%是演员的个人体验。你得把演员个人的东西也得调动起来。当一个角色能有50%的就是剧本中的人物设定,而另一半是表演者个人的生命里非常深的体验融入进来的时候,那两者之间就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,演绎出独一无二的东西。

有的电影,我自己看的时候会感觉,要么就是剧本里对角色本身的塑造比例特别大,演员的空间可能会被限制,挖掘不出来更潜藏的精神世界里面和个人特质的部分;要么就是演员自身的特性太大了,占到百分之七八十了,感觉像演员“吃掉”了这个剧本。这两种都不是最理想的状态。

澎湃新闻 :就是写剧本的时候不把人物写满?

周子陽 :那也不是。写归写,但是在表演之前,是编剧和导演的创造部分。我觉得在人物的心理上,有我擅长的方法,比如虽然这个故事大概是发生三天里的,但是我其实是从这个人出生开始构建,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状态,在他出生之前是什么状态,他出生成长的路径,他的心路历程,都会构建完整的人物的心灵史和成长史,这样对于一个人物深入的理解,就会不仅仅局限于剧本。剧本只是水面上的冰山的部分,水面之下的部分非常大,而我会格外留意整座冰山的构建。

澎湃新闻 :具体到这次的电影,怎么选到黄轩来演这样一个人物?

周子陽 :实际上,他也是一个普通家庭成长起来的,他的过去起起伏伏,挺坎坷和曲折的。他是那种有生活的演员,我们聊到他的成长经历以及他熟悉的人里边,也有类似电影中这样的人物,所以他对这样的人物和环境都一点不陌生。甚至在他出道之前,也经历过很多很好的机会好像来临了,但又很快被换掉的那种失落,这些经历都变成他丰富的养料,让他有很多样的生命体验。

黄轩饰演杨华

澎湃新闻 :《乌海》和《老兽》里的主人公,都是缺点非常明显,又让人同情、有点心疼的男性,你是对这样的人物比较情有独钟吗?

周子陽 :我确实是觉得这样的人物有意思。一是他们非常的真实,也比较客观。我不是故意刻画得好或者坏,而想尽可能做出人的复杂性和多面性。但他们的底色,从根上又是比较善良的,虽然会做出一些看起来不那么道德,或者伤害别人的事情,但骨子里又是比谁都看重情义的,这样的人物,我觉得有意思。包括我也把对整个社会的观察,在这样的人物身上表现出来,我觉得这样人物身上所具备的矛盾性,是更加能深入展现这个时代的。

《乌海》剧照

某些“刹那”,比奖项更重要

澎湃新闻:看到之前一个采访,有提到这一部“形成了完整的导演风格”,具体可以展开说说你的电影美学观念或者追求吗?

周子陽 :一个导演有分量,肯定是他有独特的电影语言,是只属于他自己的,不是说像谁,其实这个很重要。从这部电影来讲,我也想在我的电影美学、导演语言上有更完整和成熟的东西,比如说现实主义的和超现实的一种完整的体系和平衡。

在我这个电影里,比如说开头的肺鱼,出字幕的时候颠倒的画面,沙漠月亮、恐龙公园,这些超现实荒诞的景象和我的人物和现实部分是紧紧缠绕在一起的,并没有跳脱开现实的土壤。它完全是一体化的,超现实也是现实,融在一个完整的故事里,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视觉语言和体系。所以从这方面来讲,比起《老兽》当时来讲,我自己觉得是更加成熟了。当时也用了一些类似的表现方式,但它和现实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紧密,更像是一种符号。

《乌海》剧照

澎湃新闻 :《老兽》给你的电影生涯开了个好头,这次从演员到制作班底都升级了。和处女作相比,这一部的创作是更容易还是更难?

周子陽 :每部电影它都会有不同的困难,只是困难的角度不一样。

第一部电影的话,我写出来之后,在找投资等等就会费很长的时间,这个是非常实际的困难,因为完全没有人知道你。

从这部电影来说,我想要一个有更大突破的剧本,拍摄、制作都升级了,尤其制作层面,纳入了一些更工业的团队,对于原来我们《老兽》的团队来讲,也是要一次能力的升级,这都是一个共同的挑战。同时,因为这是一个当代戏,每天都会有很突发的事情需要解决。

我觉得拍一部电影,特别像爬山,即便已经攀上过一次珠峰,两年后让他再爬一次,依然需要非常强的意志力,去锻炼、去练习,不是说一次爬上去,后面再爬就没有那些艰难的部分了。迈过新人这个阶段后,相关的压力也会比之前的更大。因为之前的是更小的、成本很低的文艺片,所以这次也是不同的全新的挑战。

澎湃新闻 :这个挺高的起点,对之后的创作会有压力吗?

周子陽 :我自己对这个作品的自信,从来没有怀疑过,我的家人,他们也还好。可能我父母会有一点怀疑说,你适合干电影吗?我的妻子,因为知道我一直热爱这个东西,她一直是很鼓励我的。更多改变的是那些原本不了解的你的人。他们会认可你做的这个事情了,业内也都知道你了,也知道作品的影响力,从这个角度来讲,进行后面的工作是容易了一点。

对电影的判断和自信,我觉得并不是奖项给我的。比如《老兽》的时候,在杀青的前一天晚上,我和涂们老师俩人坐房间里,也不聊天了,就两个人相视而笑,说觉得“这事成了,跑不了了”。第一版《老兽》剪完之后,我和五六个人一起看,看完之后,我去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哭了。那种力量是特别强的。那种确定的感觉,比后面的那些获奖什么,对我们来讲更重要。

这次《乌海》也是,我看完初剪的版本,就觉得这个电影可以了,它的核心力量是在那的。那么对我来讲,这几年就没有白做这个事儿。对我来说某些“刹那”比后面附加来的东西更有意义。

至于你说起点高,我自己并不觉得。那你看索德伯格,处女作就是金棕榈,还有很多大师,出手就是横空出世的那种,我们这个成绩不算什么。而且还有很多非常好的电影,比如《燃烧》那年在戛纳,虽然没拿奖,但入围就已经能说明你在最好的那一拨里,所以拿奖也不代表能怎么样。对我来说,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往前走。

我自己是非常平常心看这些东西,一方面,你保证自己的标准,同时未来的方向上,我觉得自己要更像一个工业体系下的作者导演,能有一定稳定的市场和受众,作品在电影节层面也有表现。我喜欢这样的,有社会性、思想性,同时非常好看的电影。

责任编辑:程娱

校对:丁晓

导演周子陽谈《乌海》风格:有超现实恐龙雕塑,也有接地气吵架

10月29日,周子陽执导,黄轩、杨子姗主演的影片《乌海》在全国上映。《乌海》的创作灵感,来自周子陽执导的《老兽》2017年上映后,周子陽听朋友讲的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:一对年轻的夫妇,因为情感和经济上的问题,两个原本相爱的人差点走上绝路。这个故事很是刺激到周子陽,他就思考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情况,打算做一个现实主义题材电影,再加入一些犯罪悬疑元素,探究关于欲望、人性的社会性思考,做出属于自己独有的风格。

《乌海》海报。

新京报记者专访了该片导演周子陽,听他讲述如何处理勘景、演员的表演以及片中现实与超现实的缠绕。作为一名作者导演,周子陽在《乌海》中延续了《老兽》中超现实元素的美学表达,打造了不少“视觉奇观”,比如练瑜伽的老奶奶、沙漠与湖泊共存、恐龙主题公园、沙漠里的蒙古包等,让现实与超现实交融,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和电影语言。在周子陽看来,超现实元素的美学表达成为他电影创作的一部分。相比《老兽》来说,《乌海》中的作者表达也是往前迈了一大步,创作也更加成熟。

多次勘景后选择“乌海”外景地

因为人的贪欲像看不见的海

周子陽在创作上有个习惯,写剧本前一定要熟悉故事的场景,不能随便写一个饭馆,随便写一座山,那样人物没有依据。他会多次勘景,在剧本动笔之前或者写出第一稿剧本后,再去那个地方待个三五天,开车大面积地溜达,甚至徒步,每条街都看。

为《老兽》勘景时,周子陽就去过乌海,它是内蒙古自治区西部的一座新兴工业城市,地处黄河上游。周子陽觉得这是很特别的城市,有山有湖有沙漠,视觉非常丰富。在写《乌海》剧本前,他又去了乌海,觉得那种视觉的魔幻感特别符合故事的氛围以及人物的内心状态,便决定把乌海作为电影故事的发生地。

为了优化剧本,周子暘和团队多次去乌海勘景,每个地方都看,挖得很深,甚至比当地的朋友还熟悉这座城市。一些小胡同、小饭馆,当地的朋友都不知道。

“乌海”的片名,是周子陽在剧本动笔之前就已经想好的。后来团队也想了各种各样的名字,但他还是更喜欢“乌海”,“这个名字跟电影主题很像,就是无边无际的欲望,吞噬了人性,人的贪欲,就像看不见的海一样。”周子陽喜欢的很多电影,比如《密阳》《黄海》等,片名也都是两个字,都很有质感。

《乌海》中杨华被追债人讨账剧照,背景中的沙漠湖泊很有视觉的魔幻感。

其实,在周子陽最初的电影计划里,《乌海》本来是想作为他的第三部电影。因为很多导演早期的作品都选在自己的家乡拍摄,被冠以“家乡三部曲”。周子陽处女作《老兽》发生在他的故乡内蒙古鄂尔多斯,他不想第二部作品的故事还是以家乡为创作背景,“就想破一破,我在哪都能拍”。

当时他还有另一个剧本,本来打算执导完《老兽》之后拍摄,故事发生在南方,牵扯两个大家庭,因为人物比较庞杂,演员档期都不合适。周子陽只好先拍《乌海》,就两位主演黄轩和杨子珊,在内蒙古乌海拍摄,从制片层面讲,拍摄起来也会比较方便,因为从城市开车,20分钟就能到拍摄需要的场景。

周子陽也比较喜欢《乌海》这种情绪激烈、爆发力比较强的故事。2018年11月,他花了一个月完成了故事大纲,之后又花了四五个月完成了剧本,2019年10月开始拍摄。

老奶奶练瑜伽和黄轩钻恐龙雕像肚中等“视觉奇观”

是在建立导演自己的电影语言

电影大部分在乌海拍摄,还有一部分在乌海旁边的城市巴彦淖尔,一些老奶奶练瑜伽的镜头则是在张家口拍摄。

电影拍摄前的某一天,周子陽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,特别有趣,在张家口市张北县玉狗梁村的一些老奶奶穿着红艳,在田间地头练瑜伽,两手撑地,腿就能悬空,造型很奇特。周子陽就亲自去了一趟,了解了一下,这里原来是一个贫困县的贫困村,后来有人发现这里的老太太坐在炕上,腿盘得特别好,就想了个办法,教她们练瑜伽,打造“中国瑜伽第一村”,然后在一些短视频平台上直播,卖当地的农产品,成为村里的一项产业。周子陽觉得,老太太们练瑜伽,从视觉上来说就很有吸引力,特别符合电影的氛围,就将其融入到了故事中。

《乌海》中这样的“视觉奇观”比比皆是,比如沙漠与湖泊共存、恐龙主题公园、沙漠里的蒙古包等,都是现实与超现实的交融。

周子陽第一次去乌海勘景时,就看到湖和沙漠交织在一起,特别荒诞。电影中沙漠里的很多场景是周子陽和团队搭建出来的,创造了一个视觉景观,“影片中的这个项目是符合当下这些年的社会变化的,就像大家都在山上搞一个玻璃房子之类的,都是挺奇观的。”

《乌海》海报。

恐龙公园是周子陽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消息,有几只几米高的恐龙雕像在荒地上扔着,特别奇怪,有些人就去合影。周子陽觉得,这些奇观是现实的一部分,也挺超现实的,然后在电影中也创造了这个场景。剧组在沙漠施工了一个多月,有个施工队在沙漠里推开一条路,把各种材料用进去,完成场景的搭建。

通过对现实的观察与想象,周子陽将现实中很多沙漠旅游的项目,做了某些改动和创造,符合整个故事的基调,将现实与超现实缠绕起来,也可以体现出自己的导演美学。在《老兽》中,也出现了白马、乌鸦等超现实主义元素,但在周子陽看来,《乌海》中的超现实并不是独立于剧情的,而是变成了剧情和场景的一部分,“这是比《老兽》往前迈了一大步的地方”。

《老兽》中的白马剧照。

周子陽说,作为导演非常重要的一部分,就是要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和电影语言。从世界范围内看,但凡比较重要的导演,一定是形成了自己的电影语言。对周子陽来讲,他想在第二部作品上,能够更加清晰地有自己的风格,“不是说你像谁,而是你独创的属于你自己生命经历和个体体验的东西”。

周子陽回溯自己的经历,他本来是一个特别善于交流的人,因为意外将手机带入考场,高考零分,从此他变成一个内敛自闭的人,好多事情不愿吐露,而是藏在内心深处,转化成潜意识的部分,变成影像的东西存在,“比如经常做梦也好,自己想象也好,变成我独特的部分,我就把它用在电影里面,成为我电影的一部分”。

《老兽》上映的时候,有的观众对超现实部分看不懂,周子陽觉得可能还是不够成熟。但他觉得《乌海》中的创作比以往更成熟了一些,现实与超现实交织在一起,并不是单独的某一个场景或者某一个画面,而是转化成剧情本身,故事场景和人物的内心结合得紧紧的。包括黄轩饰演的杨华钻进恐龙雕像肚子里,就特别符合杨华这个人物当时的处境及心理状态,荒诞且真实。当剧本创作出来时,周子陽也特别兴奋,觉得找到了自己的电影语言。

电影中的超现实段落基本都是周子陽在剧作层面就完成了,包括乐队在沙漠中的演奏、沙漠月亮等段落。在周子陽看来,作者、导演在剧本阶段已经完成了很多创作,思考了很多新的突破,随后的类型塑造和制作阶段,只要执行这个想法就行。

为符合人物心理状态

黄轩住阴暗房间,杨子珊练习空中瑜伽

2014年,周子陽看过影片《推拿》之后,一下子牢牢记住了黄轩这个演员,认为他的表演可塑性空间特别大,他很适合饰演《乌海》中的杨华。杨子姗这些年,既演电视剧,也出演了一些优秀的电影,形象气质也与《乌海》中的苗唯很接近。两位主演很快就锁定了。

黄轩饰演的杨华是一个投资失败、债务缠身、被妻子误解、被岳父嫌弃,慢慢被逼入绝境的人。黄轩为了更快进入角色,在开拍前一个月去看了景,了解人物背景,提前体验了角色。有一场在山上开车的戏,周子陽和黄轩把车停在山崖附近,周子陽拿着手机拍,黄轩就开始演,两人就开始“入戏”,探讨怎么演。

周子陽说,拍摄时,剧组给黄轩找了一个湖景房,阳光明媚,大落地窗,特别舒适,但他觉得不符合人物,把湖景房换成一个朝向阴面的小房间,背靠着山,黑黢黢的,他还拉上窗帘,觉得这样才符合人物的心理状态。

《乌海》中苗唯练习空中瑜伽的剧照。

杨子姗在片中饰演杨华的妻子苗唯,是一名瑜伽馆的老板,与丈夫的感情出现了危机。片中杨子姗有不少练空中瑜伽的镜头,剧组在北京给她找了一位老师,提前练习瑜伽,有的动作比较复杂,拍摄起来也比较痛苦,有时候一吊要好几个小时。

片中有一场以瑜伽来暗示情欲的戏,拍得非常有意思。以往的情欲戏无非就是床戏,周子陽不想落入俗套,想拍出一个不一样的情欲戏,就让两位演员包裹在瑜伽吊带里,荡来荡去,一个主动接近,一个又想拒绝,各怀鬼胎。而就在这种尴尬的处境下,发生了一次非常具有欲望感觉的戏。这种包裹的欲望,很符合中国人的情感,都是藏着。两个人你荡过来,我荡过去,状态都不一致,画面很有意味,又能让观众感觉到两人复杂的心理状态。

《乌海》中杨华和苗唯的空中瑜伽情欲戏剧照。

周子陽记得,拍《乌海》山上戏时,已经到了十一二月份,内蒙古当时夜里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十几摄氏度。黄轩在山上看手机视频的那场戏,当时刮着7级大风。第一天拍摄,剧组工作人员都嫌弃军大衣又重又不好看,但到了后来,大家就到处抢着穿,要不然就冻得待不住。周子陽说,演员需要沉浸在氛围里面,进入人物,要有很大的情感付出,不然他会离这个人物很远。

为吵架长镜头设计翻旧账细节

演员半即兴发挥出“动作戏”

片中有一场黄轩和杨子姗两人情绪激烈的吵架戏,这么重要的戏,怎么吵?拍摄前,周子陽做了很详细的分析:“中国人吵架都喜欢翻旧账,对方家庭的事,几年前的事,一起翻出来。并且中国人吵架不会那么理性,你说一句,我说一句,不是这样的,而是一起说,激怒对方,刺痛对方才叫痛快”。

周子陽打算拍出真正属于中国人的接地气吵架戏,让中国观众能够感同身受的同时又与众不同。这些经验都从何而来?周子陽便和两位主演挖各自的情感经历,拍摄之前,周子陽、黄轩、杨子姗三人关在小房间里,分享过往的情感经历,三位聊得透透的,出去一演,充满了质感。

作为片中的几场重场戏之一,导演周子陽用了长镜头来拍摄这场吵架戏,“我不想破坏演员的表演,长镜头可以保持演员情绪的连贯性和爆发力,强化他们的表演。”

周子陽导演和演员黄轩、杨子珊在《乌海》拍摄现场。

这场戏,最开始两人是心平气和地说话,然后情绪急转直下,开始撕扯大吵,最后不欢而散,人物情绪经历了巨大的变化。在拍摄时,除了要表现出这种情绪的变化,设计一些吵架的点之外,不会限制演员有砸什么东西的“动作戏”,基本就是让演员有半即兴发挥。其中,拍摄一场戏时,黄轩气不过,打了一下灯罩,镜头就跟着他出去了,但是灯罩晃来晃去的,摄影师觉得这个画面好,又把镜头甩了回来。周子陽说,这都不是设计好的,算是表演上的意外惊喜。

周子陽回忆,这场吵架戏的长镜头,总共拍了三条。像这种重场戏,实拍尽可能地少,前面的排练和走位多一些,技术环节不要出漏洞,排练时演员的情绪可以先收着,只是说词都没问题,实拍时再一气呵成。这是周子陽的拍戏方法,因为他觉得演员地能量是有限的,情绪不可能不停的产出,“最好的就是两三条之内,三条之后都是模式化”,包括烧帐篷、抽嘴巴那场戏,应该都只拍了两条。

开场非洲肺鱼象征生命

结尾开放式撞车并非预示死亡

《乌海》的开场镜头,黄轩饰演的杨华通过手机视频正在看非洲肺鱼。这是一种生命力极其强大的生物,当河道干涸后,它们会深藏于淤泥中,用淤泥将身体包裹起来,只留一个小孔呼吸,到雨季之后再破洞而出。

片中出现了很多这种短视频影像,包括生了多胎婴儿的画面,周子陽其实是想对媒介本身进行思考,用短视频来作为时代的记录。并且,片中出现的这些短视频,都是关于生命的,为了生存,生命开始变异,这跟电影的主题以及主人公杨华很像。

黄轩饰演的杨华,深陷债务危机,婚姻关系也面临破裂,几天内,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最后走上了歧途,开车撞向了妻子。

《乌海》中的家庭情感互动剧照。

影片结尾,杨华走向警车,听到警察说妻子还活着的时候,嘴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。周子陽解释,当杨华开车撞向妻子的时候,那一瞬间,最爱的人已经成为最恨的人,但是撞完之后,他知道最恨的人实际上也是最爱的人,只不过他们都被彼此的愤怒和猜忌所吞噬,失去了之后他才清醒过来。但当他知道妻子还活着的时候,他在那一瞬间是又是欣慰的。

周子陽很喜欢这个开放式的结尾,之前他也想了两三个其他版本的结尾,但还是更喜欢如今这版。“除非你说死亡是一种结局,否则人生不管是结婚生子,还是上班上学,都不是一个结局。人生没有标准的结局,一直都是正在发生。如果这是真实故事的话,那这个结尾是他们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时刻,也一定获得了巨大的成长。”周子陽说。

新京报记者 滕朝

编辑 黄嘉龄 校对 刘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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